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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了就摔了,明天我去买个塑料杯子,就不怕摔了。“男人一边捡地上的玻璃碎片,一边抬头看她一眼,强颜欢笑。

女人因为瘦而凹陷的眼眶里,忽然涌出了很多泪水,像是决堤了一般,轰地就下来了。男人慌了手脚,刚捡了一半的玻璃碎片甩手又扔了,抬手想去给她擦脸,又怕手上有碎渣子,划了她的脸,于是就用力地往自己裤子上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拇指温柔地从她的眼睑下拭过,嘴里轻柔地呢喃:“傻瓜,怎么又哭了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哭了吗”

话出口,他却自己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女人的眼神很亮很有神,虽然她的脸上一片灰败,就好像是枯萎的梧桐树树干的灰色一般。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愈加汹涌,半响,终于呜咽出声,而后嚎啕。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一闭眼,泪水也滚了下来。

“答应我,走吧,不要再陪着我了。”女人闭着眼,藏起眼中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一咬牙,说出了口。

男人的身体颤了颤,拥着她的手,再也忍不住,紧紧地将她箍在了胸前。他本怕碰到她腋下透析的伤口,可他更怕他不用力抱紧的话,怀里的这个女人就会不见了。他不能没有她。没有她的日子,他过不下去,就好像风筝没了线,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让你看我最狼狈的样子。”女人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平静一点,可泪水却背叛了自己的意愿,愈发得汹涌。

男人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女人也跟着晃,晃得好像是要散架一般,帽子忽然掉了下来,露出她只剩下稀疏几根枯黄的头发,软绵绵地搭在头顶。

落下来的帽子滚落在那一摊水渍中,上面还有一根刚掉下来的枯黄头发。

女人看了一眼,又闭上,又一股泪水涌出眼眶。她也曾经是长发及腰,曾经她从他面前走过,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臀腰处轻轻拨动,总是能勾得他的目光移都移不开。可是,曾经他最迷恋的东西,如今已经没了,就好像她的生命一样,仿佛是朝夕之间,就再也找不回了。

爱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曾经有很多人追,可她却一个都没爱上。直到那一天,她从他面前走过,他忽然追上来,拦住她,却羞臊地说不出一句话,支吾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话。他问她,你的头发是真的吗

她笑了。于是,她爱上了他。在一起后,他总喜欢从背后抱住她,然后埋头在她那一头秀发中,深深陶醉,仿佛她的头发中有一种特殊的香气,能够让他如痴如醉。可她从来用得都是最便宜的洗发水,散发着一股劣质的香味,出了汗,还总是有一股汗酸味。可他,就是喜欢。

如今,那一头引得他痴醉的秀发,已经没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她想推开他,可长时间的透析早已让她变得弱不禁风,手脚乏力,连几分钟的站立都会觉得困难,又怎么挣扎得开他如此用力的拥抱。可是,她真的不想再拖累他了。发病的这半年,她看着自己从一个容颜美丽的女人慢慢变成这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也看着他,从总是阳光笑嘻嘻的模样变得深沉憔悴,半年时间,他苍老了很多,才三十出头的他,如今看着就像四十多岁,这远远比从镜中看到自己的秀发渐渐枯黄,一把一把脱落还要痛苦。

她累了。

“你走吧,好吗我求你了。”女人的话,声音轻得仿佛就像是羽毛落在地上,可落进男人耳朵里却像是刚才水杯摔碎在地上一样。

他惊惶不已,她从不说求字,她从来那么坚强。可如今,她却说求他离开。

心像是刀剜一样疼。

“为什么我已经筹到钱了,明天就能到账,我们还有机会,再坚持一下好吗”男人惶恐得就像是一个孩子。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坚持了。“女人睁开眼,细细地打量着这张每天都看却总看不厌的脸。他真的老了,鬓角都有了白发。可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男人怔住,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这次是真的决定放弃了。

“那我怎么办“他问她,泪水滑进嘴里,满嘴苦涩。

女人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手指从眉头画到嘴角,每一处都细细临摹了一遍,眼里的眷恋,让他心仿佛在一寸一寸地割裂。

“你还年轻,又那么好,我相信,还会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你。你会幸福的。“

“不,我不会。”他反驳得无比坚决,他忽然站起来,低头看着她,那目光很固执,固执得让她害怕。

“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让你死我的幸福,只能你给我,所以,你别想逃”男人说完,转身蹲下来快速地收拾起碎玻璃,然后出去了。女人坐在轮椅里,听着门关上的声音,闭上眼,忽然另一只手摊开,里面一块晶透的玻璃闪着光。

他回来的时候,她还坐在那里,不同的是,轮椅前的那摊水渍成了红色。

他愣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天黑的时候,风吹起屋子里的白纱帘,窗外的路灯光卷进来,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另一个房间,找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是我。钱打过来了吗”黑暗中,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中发毛。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推脱着,他失了耐心,说道:“明天早上八点前,我要看到那笔钱。如果没有收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听说,公安局的那个王队,一直在查那件凶杀案。“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记住,八点,一分都不能多。“男人挂了电话后,又走回了那间屋子,他开了灯,将女子从轮椅里抱了起来,走向了浴室。

今夜,似乎格外黑。王世根带着四个便衣,弓着腰,就着夜色,正偷偷摸摸地摸向不远处的三间平房。

狗子的父母就被关在那里。

五人很快就到了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王世根轻声问旁边的人:“在哪间“

其中一个指了最左边的那间,说:“那间。“

“你确定只有三个人“王世根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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