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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问:“小丫头。你有没有名字”
小奴隶摇头:“奴从小寄人篱下,未曾有人给奴取名”
李儇始终望着小奴隶皎月般的眸子,突然开口道:“月蓝。现在的时节二月蓝花开最艳,不如就叫月蓝。”
李晔剑眉微蹙,但又随即笑开:“大哥果真好雅兴,”他又低头看小奴隶,大笑道:“就依大哥,你以后就叫月蓝。月蓝,还不快谢过我大哥”
月蓝眨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月白常服的公子:“月蓝谢过公子”
李儇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声音一贯温柔:“不用叫我公子。叫我儇就可以。”
李晔买下了古笙,买下了月蓝,满载而归,相较之下,我和李儇很相似,都是两手空空而归。
寿宴的规模不可用“宏大”二字形容。万盏宫灯将大明宫上空映的恍如白昼,金黄色的万寿菊花海无边无际,从怡然庭一直铺展到咸宁殿。
晁凰老了,真真正正是个慈眉善目的太后的模样,而我的长相。却几乎和她的孙女年纪相仿。然而她满头白发端坐在侧座上,宫中常年的熏陶练就她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纵使青春不再,也依然如同一只遍体金黄。展翅欲飞的凤凰。
李温端坐于正座上,贤德二妃陪侍左右。这贤德二妃长得真像,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偷偷欣赏了他的其他妃嫔,惊奇的发现竟也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岁月没有在李温身上刻下太多印记。如今不惑之年的他依然一头银发,一席繁复的大红衣袍,九旒冕额前微晃。凤目依旧邪魅,尖细的下巴上长了些许胡渣。
前来祝寿的王族贵胄表情都十分谨慎,举杯把盏小心翼翼,虽然齐声祈愿国君千秋万岁,万寿无疆,但这肯定不是他们的真心话,他们一定巴不得这个不是正常人的国君赶紧驾鹤西去。
我环视着赴宴的王公大臣,好奇地问晁凰“怎么不见温少卿”
晁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温儿似乎不大喜欢他,虽然从没削过他一官半职,但却从来不召见他,二十年的寿宴从来都没邀请过他。”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样已经很好了。”
李温不愿见温少卿自有他的理由。当年笙歌所安排的一切,温少卿都参与其中,他能登基称帝也有温少卿一份功劳,可说到底是笙歌和温少卿的所作所为把笙歌推上了死亡之路,李温没让温少卿以死谢罪已是格外开恩了。
李温作为宴会的主角,并未过多停留,太子李晔领群臣及皇子为他祝酒刚过三巡,便自称不胜酒力,被贤德两妃搀回咸宁殿,把宴会统统留给晁凰主持。
万寿菊拼成的“千秋万岁,万寿无疆”八个大字在咸宁殿外的宫灯中流出暗黄的微光,天上一颗星子也没有,殿门两侧朱红的灯笼恹恹地在风中摇晃。
在这里,已经听不到宴会的嘈杂声,只有从宴会上流露出的灯光,映照着他魅惑的脸庞。
他惯常穿着红衣,在菊花丛中立了良久,附身将手指缠上身侧一支花茎,猛然用力,咔的一声,花朵折断掉落在地上,一团花瓣摔得支离破碎。风恰到好处地扬起额畔银发,他低头盯着散落在地的折花,向来冰冷的面庞竟兀地浮起笑意。
“千秋万岁,万寿无疆”他念着这八个字,独自轻笑。
深秋的夜风凉入骨髓,他单手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大红外袍。这种“冷”的感觉,他曾经炽烈地幻想着能够感受到,可真的感受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冷,比烈火焚身的戾火症更加难熬。是心冷了么就像卧榻多年的冰室。他的心也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棱,这样的冷,已陪伴了他二十个春秋冬夏。
他更紧地裹住外袍,手指碰到胸前衣襟时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衣袍是单色大红。唯独胸前的红色比周围黯淡许多,是在步虚画境中将她抱入怀中时染上的鲜血。二十年来,他一直不舍得洗掉。
他忽然狠狠攥住胸前这片血色衣襟,像是被十分可怕的魔物控制,眼神闪过莫大的惊慌。竟一时无法立稳,堪堪摔倒在万寿菊的花海中。
随侍的小宦官吓得打了个冷子,刚要伸手搀扶,被他含怒的一声大喝止住。小宦官看着皇帝喜怒无常的异常举止,不知如何是好,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
久久,像是终于摆脱了魔物般,他长嘘一口气,撑地坐起。淡淡对小宦官交代:“方才赴宴的墨姑娘,帮朕把她带到这里。”
小宦官领了旨意就匆匆离去。宦官手里提的灯笼越来越远,终在下了湖堤就消失不见。
李温颤抖着抬起手,掌心贴住额头。这地方曾生长着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封印,也曾有笙歌的唇调皮地轻轻吻过。而今手掌每每附于封印的所在,冰凉却又温暖的薄唇却再也不曾感受到。
天下人说他怎样沉迷女色,不问民生疾苦,只道后廷荒淫,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留心的人总会发现,每一位被他收入后宫的女子。细看都多多少少与笙歌有几分相似。天下的污言秽语他不在乎,他只害怕有一天时光会模糊她的模样,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记住她。
二十年里他时常想她,而今夜。在自己的四十岁大寿上,这份想念却不知为何尤为强烈。
深夜的大明宫静的仿佛只剩他一人,灯笼摇摇摆摆,透出红光。记忆仿佛在脚下一寸寸盛开出漫山遍野月白色的月光花。
从前他不太能感受到情感,更谈不上懂得什么叫做喜欢,可那一日天空被夕阳染成彩色。晚风吹起花香,月光花柔软的花瓣来回轻扫脚踝,笙歌俏皮地踮起脚想要在他的发簪处插一朵耧斗花,双臂环过他耳畔的刹那,她离他那么近,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突然冲动地想要抱她,竟不知怎的真就一把抱住了。心跳加速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她像是受到惊吓,手里的花猝然滑落,他向来冷漠的脸上浮起红晕,不知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惊慌挣扎也好,用力推开也好,甚至一巴掌打过来也好,他都受着。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猝不及防地吻过他额前的封印。
那是最让他炙热难耐的地方,时常令他头痛欲裂,然而她浅浅的唇蜻蜓点水般触到他的额头时,却有一瞬间从未有过的冰凉舒适。那个时候他便觉得,他是命中注定要爱上这个寡言的白衣女子的。他想给她所有他能给的,那些他给不了的,只要她想要,他也会尽力得到。
人们都说,爱有多深,恨便有多切,他总暗想这句话真是妄言,他爱她,珍惜她还来不及。可命运不知不觉岔开分到路口,恨她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一晃已是二十年前的记忆,他却记忆犹新。他一向了解自己的冷情,对细作更是足够决绝,东宫弑主的那一日,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剑刺中她的心脏,看着她素白的衣裙被染成瑰丽的赤红,缓缓倒在他剑下,他终于泄了恨的释然一笑。
他转身离去的没有一丝留恋,然而提着剑离开东宫的这段路却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他听到她在他身后,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再回头看一眼,甚至冲过去要她告诉他这样的结局究竟是为什么。可事已至此,就算真的回头,也已别无选择。
可是面对她,他永远做不到想象中那么绝情。杀她之后的几年,他越是想要忘记她,她越像那朵黑色的曼陀罗花,盛开在独自一人的荒寒长夜。
他坐上皇位后,戾火袭身的病痛与日俱增,他置身冰床之上,能感受到的却只有快要将他融化的炙热。幼时偷听到太医对母妃担忧道自己可能活不过二十三岁,他想着他大概要死了,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开心。他一直以为那种开心不过是为自己终于可以结束异病的折磨,直到他走近墨源口中所说的步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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