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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残破,但至少没有寒风。“等我办完这件事,了结了邵七,我们就一同去寒山小筑如何”
“大哥还记得呀,好呀,我们一起回去,安安静静过日子。”
“对我来说这个愿望几近奢侈。与你相识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奢侈的几天。那回当我睁开眼,对见到的一切,只能说:绝美。没有别的词来形容。”
“说起那时的事,大哥那时傲得像冰,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逞强的吗”
“记得。我还记得你连理都不理我,任我折腾。我算服了。”
“大哥当时并不想理会月儿吧”
“是不知什么叫爱。一直到后来,你治好西门将军的伤就真走了我才觉得心狠狠痛了一回。”
“而我却还是不知道其实你在乎。若非自信了解你,我会断定你只属于冷酷。”
他动情地点头:“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那么冷酷,在该决断的事情上又为什么优柔寡断,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很清楚江湖的规矩,可能我明天就会死,我们再也不能这么秉烛夜谈,坐到天空发白。我可能成功,但即使成功也得不到什么。但如果我失败了,后果是什么斩首、车裂,凌迟就怕我连这些都不配,可能就在一个灰暗的角落里突然死去,不知何处葬身。”
月儿用手抵住他的嘴:“能不能不说那么可怕的事”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她已不知为这可怕的梦境流过多少眼泪,然而老天会怜香惜玉吗天若有情天亦老。她不明白为什么难得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火堆边,他却偏要提江湖难道他不嫌烦她永远也不明白,为什么谢岚对江湖一边烦着一边又如此醉心。
他紧搂着她,她都有些喘不过气了。谢岚一刻不停在她的耳边说说说,渐渐那声音模糊起来,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其实我不想报仇,甚至不想和肖剑那样的江湖人有联系。很累。可是那就像是一场噬人的噩梦。家父家母之死,那一刻,就像个烙印,再也抹不去,一不留神就会窜出来。有时晚上突然被噩梦惊醒,满头大汗,惊恐未定。梦见父亲母亲满身是血,凄楚万分,梦见仇人的狞笑,我不由自主地颤栗。我恨自己竟然毫无办法,甚至愿意被他杀死,可是我不能死。
我不想恨,却不得不恨。我想忘,却忘不掉。每个人都以为我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报仇,其实我是不想让这场恶梦继续。我只要真相至于究竟那些人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何种代价我不在乎。
月儿,你一直希望我能为朝廷效力,这样就能实现我的价值。但是我生来便与朝廷为敌。宝座上的那个人辜负了我父亲的赤诚之心,教我如何整日面对他如果没有宁旭,我想我在江湖也不会待那么久。是他告诉我这江湖有让我留下的理由,虽然我最初看见的只是所谓天下第一的争夺,无辜的人枉死。但是江湖有像他那样的人存在,江湖可以创造梦。我有我要追寻的东西。可是浊世中的清静之地能在哪里也许宁旭一死,这些东西也就沉淀入寒山的沙尘了。
我不想罪恶在身边发生,也知道做一个侠客太难。侠客所守护的正义太脆弱了,一不留神,会连同自己一起碎成一缕轻烟。秦川,宁旭他们实在是江湖的小角色。不过我敬重他们。至少他们是真正活得像个侠客。是的,他们死得也像个侠客可是连他们都死了,活着的是谁我不知道肖剑还要拉多少人做垫脚石
也许我办不到吧,不过我是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你知道我那一身臭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你一定很想这样骂。如果不去办,才真的办不到。经历了这场是是非非,我高傲,我讥笑嘲讽一切,却没人关心高傲背后的辛酸和无奈。你说亲历这场荒诞,还有什么不值得讥讽和嘲笑的吗嬉笑怒骂人世变化无常,英雄转眼间可以成恶徒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主宰一切的上天,如果上天真的控制一切,那么我将注定失败,可是我不能让上天无视我的存在虽然他有权无视我的存在。哪怕以卵击石,我也不得不迎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必须做好能做的一切。
我的高傲只是伪装,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能用我的箫说真正想说的话。宁兄过世时,你怪我没有哭。事实上我习惯了伪装,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了。箫声是我的泪、我的悲,我只能在夜晚回到最纯粹的自己,在箫声中得到解脱。不必再扛着正义的千斤重担,不必再为是否见得到日出而担心。在我做恶梦的时候,唯一能伴着我的就是箫。
这一切对我来说太沉重了今夜的话,我从未对别人说起。月儿“
傲月闭着眼,眼角挂着泪痕,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他没再说什么,轻轻把她放平在地上,地上尽可能多垫了些拾来的稻草,把两件披风给她盖严实了,还怕她冷,干脆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又往火堆里多加了些柴。做完这些,他独自倚在窗边,朝着那一轮月,继续回忆往昔,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孤独。
她突然醒了,觉得万分抱歉:“瞧我,怎么睡着了呢大哥,你继续讲,我听”
“不,月儿,睡吧,你累了。”
“不,不累挺想听大哥过去的事”
“我没有理由让你一夜不睡听我发牢骚。休息明天还得赶路。”
“我真的想听”她欲起身。
他把她按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以后告诉你,以后会有机会的。睡吧,我的美人。”
美人安然入睡,而剑客,继续他那无望的守望,熬过清冷的漫漫长夜。
蓦然想起当年初出江湖,行囊里只有十天的干粮和两套换洗衣服,没有一分铜板。唯一值钱的是他的剑。第一个夜晚,他住不起客栈,露宿街头。那是一个寒冬。他觉得整个人都快冻成了冰雕他没法休息,只能在街上四处晃悠,累了就瑟缩在墙角。第二天他就打了一份工,在大江边的码头替人扛货,那一天他平生第一次累得死去活来,老板还克扣工钱,只给了他一顿饭,留宿了他一夜。幸好他工作认真,给船老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人带他上了货船,让他在船上作帮工。他搭着船到临安,也领到了平生第一笔工钱:老板待他实在不错,竟给了他十两银子,并打算继续雇用他。不过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他江湖路的第一站。他记下了那个老板的恩。后来他在临安的茶楼酒肆里弹琴吹箫,为老板招揽生意,以此维持生计。不少人爱捧他的场,有花船聘他当琴师,他没答应。要不然,恐怕他如今就是教坊赫赫有名的琴师了。
临安富商云集,为富不仁者有之。他在江湖做的第一笔案子是抓获了一个江洋大盗,官府一气拨给他三百两赏银。他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吃穿,便辞了工作,帮助穷人。此后浮浮沉沉,流浪四方,做过很多事:富贵人家的护院,酒店小二,药房伙计,甚至代写书信摊的先生。他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偷过东西,忍无可忍的时候也杀过人,自从十三岁时他第一次将无名剑插进对手的胸膛,面无表情地望着鲜血喷涌而出,每一次出剑都不留活口。别人不知道他就是亚何,也有人认出他来,重金聘请他做保镖,或者力掷千金求他杀一人,他从来拒绝,以独行为乐,飘然于浮世。直到他遇到第一个值得深交的江湖朋友:宁旭。
宁旭告诉了他帮派究竟是怎么回事,帮派里的人又都在渴望着什么,而宁旭自己做着帮派之主又有何感想。他随着宁旭一起处处抱不平,打架,做些类似劫富济贫的事。但是他从不插手宁旭和别的帮派比武的事。
当年的自己这会儿在做什么呢在想什么呢当日的忧愁,是否还令他痛苦当日的欣喜,今日可还在初出江湖时的锋芒是否还有迹可循步入而立之年,与昨日不可同日而语,也积累了更重的担子。他越来越像一个江湖人,不得不提醒自己:别忘了你的梦手臂上的伤痕又像火烧似的痛。是宁旭在天上给他的指引吗“好兄弟,放心,就是死我也会坚持下去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
而今身边又多了一柄风雷剑,多了一条别人杀他的理由,风雷剑到底会引出什么故事他并不在乎命运,倒是对这剑即将引发的事件感兴趣又将是一场争夺吧,人性究竟可以恶到何种程度肖剑不是已经给了他答案或许不是全部的答案。他回过头,佳人熟睡正酣。甜美红润的脸庞,轻柔的身段,天生尤物
“月儿,寒山上的仙女,你可知人间曲折多少你又是否真能走进我的心”
屋外突然响起石子的滚落声。
“谁”谢岚大喝一声抽剑出鞘。美梦中的傲月好似从云端跌到地面,猛地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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