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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详着她的脸孔,眼中的神色仿佛是看透了什么似的清澈。她躲闪着他的目光,却放弃了猜测他究竟是否知晓了什么。
应该是不会的吧。
苏泽自然是不会再说什么的。至于母亲那边,苏荷只说是自己动错了心思,也就瞒过去了。母亲对父亲年轻时犯下的这个错仿佛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也是,他们一向很和睦,父亲连一房妾室都不曾娶,却也并非是因为母亲善妒,只是父亲他自己不乐意罢了。
依稀记得母亲曾经在她面前感叹,虽说在嫁入苏家之前她从未见过父亲,但好在后来发现父亲向来不是好近女色的人,能嫁与这样的人家,也算是她的福气。可是母亲不知道,这背后竟然有怎样不堪的真相。其实也说不上是不堪,情非得已,又有谁是真的错了呢
当初父亲与那江南女子仿佛当真是动了真情,倘若她养父母家并不曾获罪,那么父亲是一定要接了她回京的。兴许她确乎是更合父亲的心意,若是又生了儿子,时日一长难保不会被扶正,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如今苏府里倍受照顾的嫡出小姐可还会是她苏荷么也许她与暗香的位置会颠倒过来也说不定。
不过再怎么说,这些也不过是苏荷自己在心里想想罢了,这件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几乎可以说是已成定局,而她母亲是不会知道这中间的曲折的,永远不会。
而她不曾想到的是,暗香竟然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很快,她重又在她身前身后忙碌,仍旧是勤谨妥帖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苏荷心下仍旧有些不安,于是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只留她在身边,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尽数说与她知道。然而暗香却只是如往常一般温顺地立在她身前,开口亦是她熟悉了的沉静:
“小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能嫁给大少爷,我的确很难过,可有些东西是打生下来命里就注定了的,我们都别无选择。小姐一向待我很好,就如同待自己的亲姐姐一般,我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倘若事情当真是如老爷所说的那般,我如今虽然听到了,但听过了也就罢了,我仍旧是暗香,是小姐身边的丫头。我愿意一辈子都服侍小姐,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也不想要。”
苏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轻轻道:“要这样委屈你,我当真是不安。”
暗香摇了摇头,道:“小姐不需要因为我而感到不安。我做惯了丫头,不碍事的。更何况跟在小姐身边,这些年来几乎也算是半个主子了,我并没有觉得委屈。”
苏荷叹了一口气,向她道:“其实不是不能让你与父亲相认,只是你生母毕竟是罪臣之女,这件事若是让不怀好意的人知道的,在皇上面前告发了父亲,那么我们苏家只怕就要走上你母亲他们家的老路了。”
暗香和婧一笑,道:“我虽不大聪明,但在这件事上也晓得利害。老爷和小姐的难处我不是不知道,小姐只管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苏荷点点头,道:“如此倒也罢了。你放心,倘若将来苏家能到了难以撼动的地位,我们自会安排要父亲收你为义女,这样也算是能给你生母一个名分了。”
暗香低头答道:“多谢小姐。”
又过了几日,苏荷因为暗香的事实在是给她带来了太大的震撼,神色总是闷闷的。苏泽虽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也知道她一定是又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既然她没打算告诉自己,苏泽也不好多问,只能在自己得闲的时候多陪着她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多少也能分去她一些心思。
这一日,他们兄妹二人正在宜茗馆里烹茶。苏荷立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把长柄银勺,小心翼翼地搅拌着面前盖碗里微沸的茶汤,而苏泽则坐在屋子另一头的一张桌旁,将紫砂壶里刚过了第一遍的茶叶分别倒进桌上放着的七个小小的茶碗里。
这宜茗馆就在嫩寒居后头,是一座独立的馆阁,门口挂着的匾额下是一对朴素的檀香木门联,上书一联云:“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正屋里靠墙放着几个火炉,还有四张一式的檀香木长桌。两边各有一间耳房,分别用来存放各色茶具和茶叶。苏泽自己从小就对烹茶的功夫十分入迷,连带着后来苏荷也对此颇感兴趣,二人多年来从各处收来许多烹茶饮茶的器具,都分门别类地归置在一起,其中价值连城的精巧之物也不占少数。至于茶叶就更不用说了,品种格外丰富齐全,连一些罕见的名贵品种也不放过。有的茶叶的炮制工序极为繁琐复杂,而他们却更加兴致勃勃,即便是翻遍了古书也要研制出一张最合适的茶方。
此时苏泽分茶完毕,抬眼看了看妹妹娴静的侧影,开口道:“你的敬亭绿雪我自然是比不过,但要说这千岛玉叶,那可就不一定了。”
苏荷侧头向他嫣然一笑,道:“话可不能说得太早,你原先的那个方子虽好,但总还缺了点什么。我昨儿可是想了一夜才想出这改进的法子,等会儿冲出来比对比对,自然就知道了。”她一面说一面拎起手边盛了冷水的铜壶,缓缓浇在一只闷着茶叶芯的紫砂壶的壶身上。
苏泽也不答言,手上的动作仍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一会儿,两边的工序就都完成了。苏荷含着一缕自信的的笑容,挽了挽有些滑落的衣袖,徐徐斟上两杯茶,将其中的一杯递到苏泽手中。
苏泽低头细细一嗅,半晌才抬起头笑道:“果然是不错的,看来你这功夫可没白费。”他说着将茶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小口,闭着眼品了半日,却微微摇了摇头,道:“香味儿的确是出来了,只是那股子清凉的气息却太重了,把这茶原本温润的味道盖去了不少。到底你是习惯沏敬亭绿雪的,那茶可不就是以水热却难掩清凉之气为上佳之品么。”
苏荷将信将疑地听他说完,自己也喝了一口,有些懊恼地说道:“是呢,全被你说中了,像这样以温润庄穆为主的品种,果然还是你要更擅长一些。”说罢有些赌气地放下自己的茶杯,又去斟了一碗苏泽方才烹的茶来喝。
苏泽刚要说话,忽见婉儿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看见他二人之后忙喘了一口气,道:
“原来大少爷和二小姐都在这里呢,可让我们一通好找。宫里来了人,仿佛是娘娘有要紧的话要吩咐,老爷和夫人都急得不得了,叫少爷和小姐赶紧过去呢。”
见婉儿的神情不似往日,苏泽和苏荷交换了一个有些不安的神色,两人也顾不上多说什么,连忙快步向墨烟堂走去。
才一迈过门槛,就看见苏翰林背着手站在窗边向外望,犹如石雕一般动也不动,连他们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转身。苏泽才要说话,苏夫人上前一把拉住二人的手,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方才宫里的人传了消息出来,说是淑和皇妃病势反复,如今已经好几日未曾醒转,只怕是有大麻烦了。”
“什么”苏荷惊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其实淑和皇妃的病早在刚入夏的时候就犯下了,但那时并不怎么严重,不过是偶感风寒,只怕将养几日就能好全了。因念着宫里并不缺什么,太医们的医术也是信得过的,因此苏翰林他们并不怎么担心,只是依礼叫人送了些东西进去,又亲自写了些经文,请人在庙里烧了便是。没想到皇妃这病却分外离奇的一日重似一日,连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宫里的人带了话出来,说这病看上去并不像是因为时气反复所致,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于是皇上念在皇妃一向服侍勤谨,遂特开了恩典,许苏翰林和夫人进宫,陪同皇妃养病。
苏夫人低头抹了抹眼泪,将苏泽兄妹二人的手合在一起紧紧握住,道:“你们俩都是懂事的孩子,咱们家如今虽然什么都好,可到底也还是因为娘娘在皇上面前得脸。说句不吉利的话,娘娘要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只怕咱们一家人就再不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了。如今我和你们的父亲要奉旨进宫,皇上并不曾许你们两个同去,我们也实在挂心淑和皇妃,只怕是不能不去了。你们两个留在这府里,凡事可要万分小心才是。”
听母亲这样说,苏泽和妹妹互相对望了一眼,开口道:“母亲请放心,你们只管到宫里去照料姑母便是,这府里好歹还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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